羅英倫  胎記     

家齊女中一年3班 羅英倫

 

 

 

 

 

花開花落,美好通常隨著時光流轉而燦爛而式微。

我曾在一朵花正要綻放的時刻掐她個粉碎,留下一地狼藉。那是丟到晦暗角落裡不願再想起的回憶。而主角的花,是曾不起眼的女孩,在幻滅成灰中重生,日後再度出現我的面前,讓我的不安、悔恨再次鼓譟。

「生日快樂!」閃動著琉璃色澤的音樂盒立在桌上,柔美的音樂流洩而溢滿我的房間,一樣的弧線,在我、在她、也在音樂盒上,淡淡的笑臉就這麼隨著音樂的芭蕾舞者般輕舞飛揚。

「謝謝妳!」短短一句回應,牽動好多感動,在心中盪漾。看著音樂盒上的笑臉,淚水不再渴望奪眶,是她,陪我度過第一個失去摯親的生日……

那些日子,我的靈魂漂移在寂寞的城市迷宮中,遍尋不著出口,沉浮在失去摯親的哀慟中,幾乎滅頂。是那雙手,一把拉起已耽溺於用哀傷買醉的我,我們肩並肩坐在靜謐的夜空下,她溫柔的歌聲驅離惶恐,一個擁抱,我竟能感受到世間最靠近的溫情,有她在身邊,一首歌、一張卡片、一張笑臉,在在都能重新為我灌注動力,儘管有片永遠停佇在她臉上的嫣紅不斷訕笑著。

我一直不明白,為何那片鮮紅的印記竟無法在她的笑容中被抹去?

她說那是胎記,有著像洋娃娃般立體的五官的她,常常因為臉上明晰的胎記受到嘲笑。每當聽見批評她的話語,委屈總會在我的胸口燃燒,心疼和不捨交織成我的哭喪表情。她卻總是笑笑地說:「過得快樂就好了,何必在意呢?」這話拂過我的記憶篇章,輕輕巧巧地在我心上記上了一筆。

後來她開始學習彩妝,我知道她心裡仍然是在意著胎記的,那紅多耀眼,耀眼得遮蔽了她標緻的臉蛋。我在一旁看著逐漸蛻變的她,越發美麗的她笑容不曾少過,交遊也更廣闊,一些改變正從陰暗處無聲蔓延,覆蓋著友情。

漸漸地,她紅潤的臉頰被「慘白」取代,澄澈的眼睛染上了各式紛雜的色彩,我再也認不出,她是那個像大姐姐般在黑夜擁抱我、給我勇氣的女孩。在她一次徹夜未歸後,憤怒、失望包覆了理智,我當著她的面,狠狠讓微笑音樂盒脫離我的手,粉碎成片。

「妳為什麼不快點清醒?那些化妝已經讓我忘了,誰才是最初的妳!」

「妳是忌妒!」

在她攻擊性的回應中,我飛快地走出房間,腦海中的畫面卻定格在方才她潔白的臉蛋上,由各色眼影拖出了兩道心傷。

三年了,在補習班意外的重逢,我望著她的背影不敢靠近,她卻在回首的那一瞬毫不猶豫地擁住我。

當下我愣住了,遲疑地望著她:「妳……原諒我了?」

「妳在說什麼?好久不見了!」

現在的她,更自然、更美了,淡淡的彩妝暈托了典雅的笑容,好像從水墨中走出的仕女,羞怯含笑:「有個東西我一直帶著,我總希望有一天,能親手交給妳。」

接過她手中的紙袋,我屏息,輕輕開啟。

那一刻,我只知道在我眼中閃爍的,是淚光,情不自禁地再次擁住了她,這一次我不再輕易用言語傷害,不再輕易把手鬆開。我看見了,她也紅了的眼眶。

回家途中,望著袋子裡,用黏著劑將碎片拼湊完整的音樂盒,我笑了,有些事情是應該遺忘的吧!因為遺忘,我的友情因而完整,那句話也在滿天星彩中幽柔浮動著。

「過得快樂就好了,何必在意呢?」

 

101519日刊於台灣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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