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語薇  死生契闊     

聖功女中三年儉班 王語薇

 

 

 

十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

    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

    小軒窗,

    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崗。(蘇東坡《江城子》)

 

秋風蕭蕭,捲落一地悲傷的黃葉,空中泛著薄暮的霧靄,伴隨著喀啦喀啦馬蹄聲而來的,卻是那蘇子瞻急急趕路的僕僕風塵。沿途沙土揚起,不斷為他的衣襟蒙上層灰,東坡略帶疲憊的神情竟無不耐,甚至洋溢些許期待和興奮的光采,終於在遙遠無期的貶謫之途,皇上大赦開恩,總算要返回記憶中熟悉又陌生的久違家鄉……

佇於厚重斑駁的紅色木門前,東坡那刻滿歲月風霜的手微微顫抖,大概有股「近鄉情更怯」的矛盾蕩漾心中吧!鼓足勇氣使勁一推,門「呀」一聲的開了,院裡景物依舊,只是久未整理的中庭有些雜亂,柳樹下那池水也不知遞嬗幾度春秋,卻依然清澈如昔。將馬兒繫於一旁,他兀自緬懷起曩昔的陳年往事了。在‧無限感傷中徐徐踱步至往日臥房,霍地,他愣住了,那小軒窗旁,竟有伊人憑欄攬鏡正梳妝!

只見她仔細搽上淡粉、抹上香脂,精心地別上嵌有美麗雕飾的髮簪,一頭秀髮如流光波動,那溫柔,那婉約,怎不讓蘇軾憶起早逝的亡妻,但,如何有可能呢?十年生死兩茫茫,那是多麼錐心的痛啊!他不禁苦笑。這時,這名女子轉過身來,哀悽地給了他一絲微笑。

「轟!」宛如五雷轟頂一般,他怔住了,那著實是他夜夜魂縈夢牽的王弗!兩人無語相望,她眼中噙住的淚水柔弱中帶著傷,彷彿要道盡訴說不完的相思。最後,王弗走向他,年輕貌美依舊的她伸出細嫩的纖手,輕輕撫平蘇軾眉間的愁思,開口問道:「幾年不見,如何成這憔悴樣?」他聽見她語中的疼惜,急切地對她說:「我還以為這是夢,妳能回到我身邊,真是太好了!」東坡正準備給她一個擁抱時,一道天光穿透小軒窗形成一片灰撲撲的光暈,在那暈開來的天光中,眼前的人兒卻漸行漸遠……

「不要走!不要走!」天還未透亮的濛濛清晨,蘇軾渾身冷汗地驚醒,看著周遭簡陋的屋舍,他知道,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場無法企及的美夢,畢竟陰陽乖隔,人鬼殊途。他不禁痛哭悲號,僅留下,淚千行。

 

101年9月10日刊於台灣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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