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流淌的旋律
臺南一中二年十八班 黃博裕
第一次與它相見，是在我第一次的生日派對上。
「送給你！這是大家一起選的！」望向一群好友宛如朝陽溫暖散發的微笑，以及手中那包裝精美的禮物，感動悄悄爬上我的雙眼，忍不住讓淚水肆意縱橫在微微顫抖的臉頰上。
拆開包裝，一架透明的精巧玻璃鋼琴就這麼耀眼攫住了我的目光。再仔細一看，透明的內部沉睡著黃銅色的零件和齒輪，有一根棒子從琴腳上方的孔中鑽了出來，彷彿不耐內部寂寞似的，末端連接著一個發條，是個可愛的心形空心圖形；鋼琴透明的外殼上，輕輕刻印著不少音符和一個巨大的白色五線譜，我不禁倒抽一口氣--是個美麗的音樂盒！此時，外殼上的音符彷彿回應我般，正興奮地跳動著，心中突然被喜悅占據，於是便伸手轉起那個心形發條，放開的剎那，內部立刻驚醒，頓時一陣悅耳的樂音叮叮咚咚地敲得我心靈悸動不已，忍不住閉上雙眼，純粹地以耳沉浸在這個充滿平和的空間與時刻……
兩個月後的一個夜晚，深沉得連明月也沉默，一個被絕望和悲傷籠罩的心靈正無力地伏在床上痛哭──試圖讓近來因種種壓力而日漸擴大的傷口結痂，然而似乎是徒勞，我幾近崩潰。就在此時，模糊的視角依稀映入了那架這兩個月來陪我度過無數歡笑與樂音的玻璃鋼琴；我虛弱地走下床，用顫抖的雙手拿起它，以右手輕輕地將發條轉到底，然後放開，等待它那悠揚的旋律出現聽我傾訴內心哀傷──叮叮……咚咚……
──匡啷！
等我迷茫的心靈回過神，我才驚覺發生了什麼事。地上一個殘破的身影，和四散的大塊透明碎片無言地說明了發生的一切──我仍在顫抖的雙手背叛了它脆弱的信任，讓它失去了原有的生命……
更加劇烈的顫抖席捲而來，我痛苦地一邊抱頭尖叫，一邊喘著紊亂不已的氣，眼前一片黑暗，腦中一片空白。正當我狂亂的心靈逐步走向自我毀滅時……
叮──叮咚咚……叮叮……咚──
我瞪大難以置信的雙眼，望向地板上那靜靜地、奮力地流淌出最後一首旋律的身影，似乎正對我說著「還在喔，我還能繼續演奏……」。瞬間我頓悟了，連鋼琴在面對粉身碎骨的危難時，仍舊努力撐到最後一刻，而我，這些不幸猶如兒戲，又算得上什麼呢？又怎有消沉灰心，抑鬱喪志的空間呢？我，根本沒有放棄的資格。
那一夜，在昏暗的燈光下，我拭去眼淚，一邊聆聽它最後的一曲，一邊用強力膠，努力地拼湊出它原本那令人屏息的外型，儘管發條已然停下，但那首旋律卻不知為何，仍迴盪在整個房間，一整夜從未停息……
望向桌前那架充滿裂痕但仍屹立的鋼琴，心中就彷彿充滿了它那堅持到底的意志，使我頓時又全身溢滿希望，無論何時何地。
雖然這架玻璃鋼琴再也不能歌唱，但我絕不會忘記，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帶給我無限希望與動力，迴盪了整整一夜的，在記憶中流淌的那首旋律……
102年5月11日刊登於臺灣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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