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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冠儀            影子 

德光高中二年一班  何冠儀

    

 

 

 

 

以前,一大早坐上爸爸的車,他不管我感不感興趣,便會絮絮叨叨談起他的近況,例如:同事又和他一起完成了一份報告、下星期奶奶家要拜拜、這陣子他又一直失眠……。每當爸爸打開話匣子,我幾乎都沒什麼搭理,只是戴上耳機,隨口應付幾句。而車子很快到學校,我會含混地咕噥著再見之類的話語,卻又正好又對上了他停不住的叮嚀。

這些話又煩又惱人,我已幾乎能倒背如流,因而經常嘴巴一撇,頭也不回地兀自下車。有時心中一動,會突然想到,我之於爸爸的關係,並不是從小便這麼疏遠,曾幾何時竟疏遠至此。

記得我小時是家裡的問題兒童,白天養精蓄銳後,在晚上發揮吵得全家雞飛狗跳的實力。印象中爸爸總把我從疲憊的媽媽手中接過,輕輕橫抱著我。他常指著對面屋子裡在深夜看電視的小男孩,我們竊笑著他背著大人半夜爬起來看電視;又或者他講著一個又一個自編的故事,雖然故事不停地重覆,我卻百聽不厭,一點也不覺得厭煩。

等再大一點,大概已經上國小了吧,爸爸不再抱得動我了,可是我不肯安睡的習慣依然不改。他換成坐在床沿,輕拍著我。他唱晚安曲,他唸觀世音菩薩祈禱,他不再說故事,因為我開始厭倦了那些故事。常常他唱到睡著了,我卻立刻驚醒催他繼續;偶爾我睡了又睜眼,常常時針都指著三的方向了,他卻還在床沿,唸著要我平安……

從小,爸爸都是一直這麼呵護著我;只是隨著年紀漸長,我與爸爸的父女關係卻疏遠了,是青春期的叛逆嗎?我們之間似有一道隱形的牆悄悄築起……

但,那道牆也在那一晚,一夕間崩解了。

就在那天晚上補習回家後,本該是累得倒頭就睡的我,卻不知什麼緣故,竟是一夜難眠。於是我躡手躡腳溜進爸媽房間,我貼著媽媽悄聲說了句我睡不著。可媽媽睡沉了,翻個身什麼也沒聽到。

我有點緊張、有點不安,在夜晚的暗黑中我總是這樣。但我還是安份地躺回了自己床上,把被子從腳到鼻子全遮了起來,想舒緩一下情緒,想法子入睡──在凌晨三點。

這時,有腳步聲靠近房門,接著一個漆黑、高大又堅強的影子推門進來。影子看了我一眼,忽略我偽裝得過於明顯的鼾聲,接著講了個故事,那是小時候聽他說過的兩隻猴子的故事,久遠到我幾乎忘了。說完故事後,又唱了晚安曲,還唸了觀世音菩薩,要我平安。影子喃喃向天祈禱著,只要我平安。

那晚,我在被子裡潸然淚下。

是的,於長大的我,爸爸就像影子,我踩踏著他的影子前進,卻將他忘在後頭。他是爸爸,我愛得深卻給得淺的人。而他待我始終如一,愛得深,給得也深。我終於明白了他為何夜夜失眠。

從那天起,我就下決心,只要坐爸爸的車,我不會戴上耳機了……

102年7月21日刊登於臺灣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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