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老
台南一中二年十七班 林冠廷
忘了是幾年前──或許五年,或許十年──我曾經問過父親的年齡。「四十歲」,那是我當時得到的答案。而從那之後,我就沒再問過這問題,家裡也沒有慶生的習慣,因此我對父親年齡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四十或四十一歲。
但是,這種父親不曾衰老的印象,在前幾天夜晚的飯桌上被打破了。
「說話大聲一點,最近我耳朵有點聽不見。」當他皺著眉這麼說完,我才猛然驚覺,父親「似乎」老了。而這個「似乎」,背叛了我的期望,在數日之後印證了我不祥的預感。因為耳朵情況惡化,父親接受了手術並住院治療。
出院這天,下著雨,他開車來接我放學。我坐在後座望著前面的後照鏡,相處這麼久以來,第一次仔細看著他的臉。他本來就滿頭白髮,但這白髮卻不知何時稀疏了;纏著繃帶的左耳讓他看起來更加蒼老,臉上少了些許精神,或許是因手術消耗了不少體力;而那雙頰是本來就如此削瘦還是開刀後瘦下去的,我竟無法確定。
曾經,我認為時間不是公平的,當我一年一年成長的同時,父親卻沒有多大的變化,但現在看來卻是我的自私,自己對他的關心不足,以致他逐年衰老,我卻絲毫沒有察覺啊!
「哪一天我兩腿一蹬就說再見了,到時可是不管什麼都得靠你自己來。」他曾語重心長地說過,而我亦當作耳邊風隨便敷衍的話,這時想起卻有著令人不願承認的真實感。
「如此,你有把握嗎?」那時我自恃還有很多時間學習,對此並不以為意,甚至覺得那是多久以後的事啊!而現在,父親蒼老的面龐彷彿從後照鏡再次提問,我卻仍不清楚自己努力夠了沒有,況且我也不知道還剩多少時間。
父親老了,早已不是四十或四十一歲的年紀,而我能跟他相處的時間,正隨著他的老去而慢慢縮短。從後照鏡逃開了視線,望向窗外,不知從何處滴下來的雨,溫熱。
101年8月10日刊於台灣時報「台灣文學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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