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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友安  一九六四那年,鷹,來過!

港明中學三年信班   劉友安

 

 

 

 

 

一隻鷹曾經來過,然後竟走了,再也沒有蹤影。

這一切發生自日軍、法軍相繼撤離後不久,一連串炮火下,四處竄逃,在全南北越南四處尋親的我,好不容易過了十幾年,終於找到唯一活下來,那個認識我的人,倚在破窗前,打量著一張鮮紅色的宣傳單。我的哥哥眼神憔悴了,我向他揮手──

那是自眼眶匯到瞳孔的烈火焚燒著我!

他向我招手,強烈的餘暉在他背後灑向我前方,形成一道線,界定身後的黑暗與身前僅存快消失的溫暖─我跨向前時一極銳利的聲音劃破完美均勻的赤色圓輪,奔向天際一鷹,來了!

哥哥最喜歡老鷹了,我興奮的拍拍他的肩膀,哥哥轉過頭來,我兩眼睜得大大的,看見一把黑色的槍,慢慢向上舉,直到和我的瞳孔對望──「碰!」

我嚇得跪倒在地上,哥哥的槍管在我的頭上冒煙……「沒打中啊?看來今天晚餐沒法子替同志加料了?」「同志?」眼前這人到底是誰?我好怕,不敢盯著他的眼珠看,我怕和他的嗓音一樣,我找不到哥哥,找不到我,他……是誰?

我加入了越共,和那個人一樣,享受了各種激情的歡呼!一直躲過砲口的我,不知道這些留在北方,見過戰爭的人,他們營火下的影子聚在一起好黑好黑。我牽著那個人的手上舉下舉,除了重逢那次,這是我們第一次握手!

一九六四那年匆匆到來,西貢來的走狗收拾他們的傲慢一一敗退!夏秋之際,參宿四升上來時,我們已照耀大部分越南全境。前線戰事緩和後,那個人、我和許多同志突然被派到東京灣北岸附近的海軍基地。那一天,我們駐守在基地的砲台上,他身上的汗味第一次蓋過硝煙味,回營時,老鷹又再次出現在天際,鷹真的真的來了一更大更大的翅膀籠罩在雲端─然後港口發出了巨響,燒出紅光,我以為是日軍又來轟炸了!

那個人把我推進防空洞,點了我的肩膀一下,我回過頭,衣襟瞬間就被人拉了過去,是哥哥,瞬間的那個微微上舉的泛紅臉頰,溫暖的胸膛是他!他發熱、沾滿血的爪子刺痛著我的手心……鷹在嘶吼!他很迅速的拍拍翅膀,自我肩上飛去,那個哥哥,一個淚珠狀細長的羽毛也沒留下,然後竟走了。

他囑咐了同志不讓我跑出去參戰,我只好一個人在鐵椅上顫抖著。

我的汗夾雜著更深的鹹味,晚上,我收到遲遲未來的信時,我才有勇氣去翻那沉重的口袋。是一條項鍊,我熟悉的一隻白鴿烙在水滴狀的銀飾上頭,我打開了它的翅膀─是我們全家人的合照,很久以前好不容易請法國人拍的─我用淚水填滿了他的頭,因為,他的頭,留下撕裂的抓痕,不見了,不見了。

叩一聲,我站在油燈前,我感受到了,和他們一樣的烈火,在我的眼中刺痛著全身,我踩在銀飾上頭─老鷹站在那海崖上,真正的起飛了!───

白鴿上烙著如爪痕的鞋印,被深深滲進土裡,炮灰漸漸掩埋了它……將永遠伴隨著這土地─證明、憎恨、驕傲,鷹,一九六四,來過!即使今日的和風中,沒有嘶鳴!

102年5月26日刊登於中華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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