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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冠儀  

賀!何冠儀(德光高中三年一班)〈環遊世界〉一文

   刊登於102年10月10日《人間福報》副刊

 

 

 

 

環遊世界

向右轉個彎,彎進了外公家旁的巷子裡。我記得,這裡是小時候的我,每段旅程的起點。

我跟朋友們常撿小石頭,拾些斷掉的蠟筆,畫上軌道,畫上飛機;或繞著巷子畫個地球,我們圍著它行走、奔跑,我們環遊世界。而巷子尾端曬不到太陽,黑暗的、神祕的地方,是我們一直沒去過的國度。

沿著左邊的水泥矮牆我們畫出飛機場,然後抓著傘從小小的牆上一躍而下,成了刺激的空中跳傘,連帶踢下了一些剝落的白屑。偶爾我們是業務繁忙的國際商人,而樹葉是貿易貨幣,所以我總跑到越出矮牆的小樹旁,對它又拉又扯,拉下葉子的同時也常扯下一些似橘黃色的小果實,全是價值不菲的黃金;有時是身負祕密任務的特務,地上撿的樹枝便成了手槍,被我們小心翼翼地放進口袋裡,準備遇到目標時可以及時行動,誰不幸撿到一折就碎的枯枝,便失去了先發制人的機會。

仰著頭望著右邊的小平台,比我們高出一點,上面有小小的野花,紫色粉色,跟一些摻混了的紅色,在我們眼中,成了漫天飛舞的花海,巨大且引人注目。每當我們用石頭鋪成軌道時,會謹慎地避開些生命力滿溢的花朵,或當拼拼湊湊的紙箱火車經過時,敲敲車身示意火車駛向內,免得壓著了它們。

有時候鄰居婆婆家穿著黑色斑點的白色小貓輕輕閃過,腳步輕盈踩在曬東西的竹製長架上,我們便得以在牧場漫遊,看著小貓成了勻稱乳白色的乳牛踏著悠閒而過。而我們,躺在從竹長架上藤蔓往空中蔓延的草原,一派悠閒。

我記得有個朋友有個小小的背包,每當我們玩起遊戲,他便牢牢背著,有幾次我試著打開但都被拒絕了。我不禁好奇,他說:「沒什麼,打開了就什麼也不是了。」

那天,十年後的我,右轉,彎進外公家旁的巷子裡。

左手邊已經沒了那小小的矮牆,沿著矮牆的飛機場沒了界限,消失得無影無蹤。一直到我看見介紹澳洲極限運動的節目,才發現不是隨便抓著小小藍色的雨傘,就可以奮不顧身地在空中翱翔。話雖如此,運動家往下跳時的愉悅,卻跟童年的我們閉起眼體驗飛在高空的表情,毫無差異。

走到我們飛機場的角落,撥開幾塊磚塊堆起的洞,我們用樹葉堆疊的財富曾存在裡面,卻在打開的瞬間隨著風輕輕捲著離開,我們本來真的以為我們可以成為百萬富翁的。還有,那些珍貴的黃金,我終於知道它是桔子,只是目前為止我還是不知道樹名。原先的特務都退休了,我們口袋裡不再天天裝著大小、粗細不一的樹枝,矮牆裡從綠的濃豔的小樹換成了鳳凰木,灑下一點一點鮮紅,像影集裡戰場上的血跡斑斑,怵目驚心。

往右的平台現在高度在我胸口,由上往下看,波浪狀的花海已不復存在,只零零星星地散落幾點紫色粉色,跟一些紅,原來這才是它真實的面貌,但生命力的確旺盛依舊。坐了真正的火車,想起我們的紙箱火車鬆散得令人擔憂,而且列車長室並不能讓所有的朋友擠上去嬉戲,更沒辦法為了花朵改變行徑軌跡。竹製的架子不見了,成了被遮雨棚擋在裡面的鐵架,而小白貓已經衰老了,只能趴在遮雨棚上,睜著晶亮的黃色大眼打量著路過小巷的人,我甚至不確定牠是不是老婆婆的貓。

最重要的,那綠藤蔓無論如何都不會在空中成為一片草原,因為它是依附著牆垣斷枝才能生長,像我們的旅行依附著想像生長。

我其實偷開過那個背包,在他第三次拒絕我,一惱怒之下。只有空氣,跟想像。我一直以為裡面裝專業的機密文件,或當特務可能需要的一把真正的槍。就像我們一直嚮往巷子底端那感覺深不見底的異地,那次我直走到底轉個彎,我看到另一條小巷。

突然覺得很空虛。我親手撥開了在面前擾動、糾纏許久的迷霧,看到的卻不是一個桃花源。因為我們全被包在充滿想像的氣球中,現實這麼一扎破,便落在地上,真疼。原來我們的環遊世界,世界一直都是那條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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