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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動

港明高中二年信班    胡宸彰

父親顫危危地在手術病危通知書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簽名處早因淚水給浸濕，一張白紙在冰冷白色巨塔內宣判家人與祖母的命運。

「由於細菌感染……茲請家屬於此簽名……」那一晚，我們放棄截肢得以讓祖母身體完整，只是再強的藥物也無法阻擋病菌瘋狂的侵襲，在鬼門關前徘徊的祖母卸下了插滿管子的桎梏，展翅飛回到那極樂世界。

或許上蒼注定要讓她遭受苦難以換得子孫世世代代的安祥。從小因家貧送給別人當養女，二八年華便嫁給了亦不甚富裕的祖父。一手扛起家計的祖母靠著醃醬菜養大了每個孩兒。原以為待子孫成家立業後便是享清福的開始，那雙當年踩踏醬菜的腳卻走上了街頭。從髒亂不堪的巷弄到高官貴人家門前，從朝暾初起到夕陽垂掛在地平線上，祖母推了一台推車，勤勞、務實地默默做著資源回收的工作，在每一處記錄下她略微佝僂的身影。

然而最令家人擔憂的，便是她長年操勞的身軀能否抵擋得住這日趨嚴酷的大千世界？炙燙的柏油路面、野狗無理的追咬、無賴少年用石頭惡意攻擊，甚至來自鄰居間的閒言閒語，祖母皆予以隱忍，並將對社會大眾的愛心裝進早已滿鏽蝕痕跡的推車內。

怎曉得皮膚如此脆弱？一日，祖母腳底板上一個久未癒合的爛瘡發動攻擊，沿著龜裂的厚繭逐步侵蝕祖母的身心靈，各式傷口如同盛開的花朵在腳上綿延、綻放，只是背後的花語並非動人的愛情詩句，而是晚年的歷經滄桑。

「阿嬤！我幫妳擦藥啊！」新來的印尼籍看護用著含糊口音替祖母包紮。一圈圈潔白紗布裹住雙腳的同時，祖母像個小孩般凝視著自己日漸消瘦的腳，我在想──祖母當年在四處播下自己的愛心，如今老邁後，是否習慣於將子孫的濃情蜜意隨紗布裹進自己的腳裡？

祖母終不敵病魔的侵襲，不久撒手人寰。數年後，母親告訴我，祖母當年撿拾回收物的收入都化成一筆筆的捐款，並輪流填上子孫的姓名再捐出。那將自身的苦難化成後代子孫的庇蔭，令我感動久久，而思懷之情自底心湧上，更令我哽咽難以自已……

102年5月14日刊登於臺灣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