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專業作文──華聲文教機構

     老甕　

臺南女中一年十八班　   王詠蓉

「嗒，嗒，嗒……」的腳步聲是到奶奶家首先迎接我的聲音。緩慢的節奏在此靜謐之處更添一絲荒涼。我習慣性地瞥頭望向角落的老甕，彷彿嗅到那瀰漫著孩提時光，酸酸臭臭的味道。此刻，不禁苦笑，以前避之唯恐不及的氣味現竟成了我夢縈的熟悉。一陣酸澀湧上鼻頭……

印象中的奶奶總佝僂地在廚房忙進忙出，那一只老甕裡即是她所釀造的醬油。「嗒，嗒，嗒……」，放入黃豆；「嗒，嗒，嗒……」，將水倒入。這沉重的步調是我蹦蹦跳跳奔來逐去時耳畔的歡樂聲。奶奶斗大的汗珠滴到地面，倒映出小窗外毒辣的太陽。但我從不願接近那只又老又重的甕，因從甕裡所散發的那難聞發酵味，會擴散至整間廚房、整個奶奶家，更佔據我幼時的鼻腔。幾度奶奶要我一同協助，我總捂著鼻跑開，只留她的駝背嘆息我遠去的影子。

然而時間推走了童年，也更推彎奶奶不能再低的背脊。年邁的她，再也沒有力氣搬起那只已斑駁的陳年老甕，我甚至懷疑那甕或許已不堪裝載。它還裝得進醬油嗎？裝得進時光的壓力嗎？裝得進我和奶奶之間的回憶嗎？我已不能再看到奶奶掌控著廚房那自信的神情，當她輕輕放下甕流露在眉宇間的滿足、輕舔一口親釀醬油時的陶然自得，還有，那我曾無比厭惡的味道，只能在夢中悄悄竄進鼻道、竄進我渴盼嘗那我從未喝過一口，奶奶甕中酸酸臭臭的醬油。

「嗒，嗒，嗒……」的聲音逐漸接近我背後。沙啞的嗓音向我問道：「你在看什麼？」我尚未回答，奶奶已順著我的目光轉向角落的那只老甕。我走向它，掀起那已許久未動的蓋子。我知道，在同時，奶奶一定和我揚起一絲微笑。殘存的酸臭味中，我細細回味……

102年12月25日刊登於臺灣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