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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零二病房        

台南女中三年十一班  吳聿文

      一進家門，便有股異樣的感受——好像少了點什麼。東看看、西看看，家具一樣也沒少啊！到底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再往前走，看到了阿公阿嬤房間敞開的房門。探頭一望，空盪盪的。啊，我知道了，是聲音！少了平日我一將大門打開便伴隨而來的聲音，阿嬤那滄桑、沙啞卻又帶著濃濃溺愛的「你回來囉！今天學校好嗎？」的聲音。

　　平日寸步不離床，總說自己走不動的祖母怎麼可能不在家？正感到疑惑時，爸媽回來了。我連忙問：「阿公阿嬤呢？」之後，一陣瞬間降臨的沉默。過了許久，才從爸爸的脣邊迸出一句話：「阿嬤心臟病發，送急診室了。等會帶妳去看她。」

　　輕輕的一句話，平淡而無抑揚頓挫，卻似百斤重的石頭投入我心湖，波瀾四起。

　　懷著忐忑的心走在通往阿嬤病房的路。突然發現——我好怕，腳不停顫抖。畢竟她八十歲了啊！身子又孱弱，這心臟病一發，她受得了嗎？

　　終於，一零二病房到了。一推開門，我原本擔心得想直衝向病榻，卻像被點穴一樣，動也不動，呆望著眼前的景象。

　　日光燈打在慘白的病床上。阿嬤安祥地睡在輕輕柔柔的床褥上，卻好似一點重量也沒有。露出被子的一隻手臂蒼白、細小、瘦弱。若不是佈於手臂上的紫色斑點，它們簡直要和被褥融為一體。「阿嬤的手臂是怎麼了？紫色一塊一塊的。」我問。「老人斑啊！阿嬤一直都有的，你不知道嗎？」爸爸說。是啊，我不知道。阿嬤手上一直都有那些紫色斑塊嗎？我記不得。我到底有多久沒有好好看著阿嬤，摸摸她、抱抱她、跟她說說話呢？

　　走進病床，好像知道我來了似的，阿嬤突然睜開眼，慈愛卻虛弱地問道：「回來啦！今天學校好嗎？」下意識要按照我平常直覺式、冷淡地回答「嗯」的。但今天，我在病床邊坐下，執起阿嬤的手，準備要和她分享我在學校的點滴。不過，突然的一陣鼻酸嗆得我說不出話來。因為我感覺阿嬤在我手掌中的手指扭曲、纖弱，還發抖著。那手一點重量也沒有，充滿不確定感，就像她的生命一樣。

　　流淚，不語。那天晚上我就這樣握著阿嬤的手。

　　為什麼人總是直到快失去了，才懂得珍惜？這問題沒有答案，只有背後的懊悔。好想一一詳答阿嬤過去幾年來每天的「回來啦！今天學校好嗎？」但，她還有多少時間能傾聽呢？

101年2月4日刊登於臺灣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