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重佑    漂流木的獨白

臺南一中二年十八班     陳重佑

 

 

緩緩睜開我的眼,讓自己適應這刺眼的陽光,身旁拍打著我的,是從未見過的湛藍;四周的風裡,不是過去的木香,而是陌生的濕鹹。拚命讓自己想起些什麼,但先前受岩石重擊的我卻只能回想起一小段不全的記憶,那兒,有股熟悉的呼喚……

記得自己生活的地方是個充滿生機的森林,有許多鳥在我身上築巢,我卻一點也不排斥這些吵雜的住戶,體內的小傢伙還得靠他們挑出呢!白天和同伴們話家常、比賽看誰吐出最多氧氣,一起聽著風說在山的另一端,有個叫做「海」的地方,比這森林大上好幾萬倍,我們笑著罵他胡說,但仍想一窺究竟。到了晚上,數著頭頂上的星空有幾顆星子,突然一道孤線劃過,趕緊許下願望,然後在夢中幻想著願望實現。

如果這裡就是「海」,那願望已成真了。

以往遇見颱風時,只需將根抓緊就能挺過,近年由於人類的開發,每逢下雨就會從上頭流下大量的土石,對我們這些活夠久的樹來說算威脅,而對那些才正要開始的小子們,幾乎代表著死亡。但森林的法則是不可違背的,時間一到就結毬果,根不夠深的只得自求多福,你說一棵樹能做什麼?不過就是淨化空氣,把自己獻給山林。但是人類開發的速度飛快成長,沒想到我抓穩的這片大地,在此時被宣判了死刑。

颱風一來就有些不對勁,我不時注意到腳邊的土石在鬆動,正想站穩腳步的同時,整片大地都滑落了!風在咆哮、同伴在呼救、長老在祈禱……我感覺自己騰了空,眼前是上下顛倒的景象,昔日緊抓不放的根,此時懸在半空被大雨沖洗著,滾滾的水聲蓋過同伴的哀號,幾度撞到巨石的我在風雨中翻了幾圈,又重重地摔回水面。這不是我認識的森林,這不是我生活的大地,而在望向山頭的剎那,眼前就只剩下黑暗了。

一切,都結束了。

再次睜開眼,面前卻是滿目瘡痍,到處都是乾枯的屍體,從此橫臥水旁。從風的口中得知,這裡就是「海」,當樹木來到這裡就代表了生命的結束。不知為何,那晚的願望迴盪在耳邊,是因為我才害大家受苦嗎?那我不要它實現,再送我們回山上好嗎?

沒有任何人回答,只有拍打著我,像是在奪去我最後一口氣的「海」獨自笑著。

103年6月15日刊登於中華日報

 

作品賞析

漂流木在常人眼中,是惡化岸灘環境的兇手;漂流木在藝術家眼中,卻是工藝創作的最佳素材。然而,我們可曾想過,漂流木如何看待自己呢?

首先,本文以倒敘法入手,敘述風暴過後,主角醒來的境況,筆調充斥著陌生與不安的意識。接著,回溯自己熟悉的生長環境,林木蔥蔥、生意盎然,並融入觀海的想望,輕鬆的氛圍與前述形成了環境適應的對比,此刻,作者正埋下全篇題旨的伏筆。

語境一轉,由感性書寫,導入理性的環境保護思維,開發、土石流、,威脅與死亡的針砭,以及騰、懸、翻、摔等颱風過境的慘況描摹,此種貼近真實的細緻畫面感,帶出漂流木的孤絕情境,無言的控訴,都從獨白的絕望與哀傷中透顯出來。

最後,觀海的企盼,卻在願望實現後,希望可以「倒帶」,因為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沒有人回答、海獨自笑著」一語,增添了漂流木生命歷程的沉痛、悲涼,作者設身處地體悟漂流木的心境與困境,除了指責人類貪婪的作為,也以同理心,憐憫漂流木無人以對的身世,旨意鮮明,對心理轉折的鋪陳尤其到位。

閱讀的過程中,讀者跟著自主思考的漂流木反省,省思環境與人類和諧互動的可能性,以角色扮演的筆調包裝漂流情節,實則富含諷刺與批判力道,可謂佳構。

 賞析老師:鄭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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