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林冠廷  紅酒杯沙發

臺南一中二年十七班   林冠廷

    

 

 

 

 

它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個裝了半杯紅酒的高腳杯。但再多看一眼,就能發現杯子並不完整,杯口中間往斜下方劃開一個平整的切口。當然,這樣的杯子裡裝的不是液體,而是紅色似棉花的填充物。它是一個紅酒杯沙發飾品,沙發上還擺著一顆黃色的小圓球,上面有黑色條紋畫出的笑臉。

如果就這樣看它,它就只是一顆開朗的圓球舒適地躺在酒杯沙發裡。可是如果你把它舉高仰視,那圓球就會露出居高位者惡戲般的笑容,嘲笑比自己低的事物。雖然這可能只是我的妄想。

國二上學期,第一次段考放榜當日,大部分的同學都擠在講臺前查看成績,而我依舊一如往常坐在位子上沉浸在掌機的遊戲中。並非不關心成績,而是認為結果早已注定。即使自己的校排只有七十內,班排卻永遠第一,而班上第二名卻總是校排破百,與我,那是一段不小的差距。對於滿足班排一的我,這樣的成績在段考獨占鰲頭已綽綽有餘。

「你被幹掉了耶。」幾個朋友從講臺走回來,衝我說著。我停下了打著節奏遊戲的手指,一時間不能明白他們說了什麼。

「轉學生。」其中一人指向女生圈的中心,散發著與旁人不同氣質的她正愉快地聊著天。

終於弄懂了。撇撇嘴,我手一攤:「哎,勝敗乃兵家常事,這次也的確稍微鬆懈了……。」我注意到身邊的友人在憋笑,但仍義正辭嚴地發表完論述,最後作出總結:「反正下一次就能贏回來。」

「你贏不了。」我應聲轉過頭,捕捉到她身影突兀地出現在我們旁邊的瞬間。「既然沒做到就別擺出一副只是自己沒努力的樣子,令人厭煩。」鮮紅的嘴脣傲慢地勾起。

沉默壓境,在旁人的時間都凝固之時,只有她瀟灑地轉過身,大方地走回女生群裡,接受那逐漸膨脹的歡呼,燈光聚焦在她身上,如此地──刺眼。

「礙眼。」我說,以自己都認為幼稚到難堪的姿態。

回到家裡,隨著媽媽口中匿名的禮物,不祥的預感在我書桌上印證。塞著紅色棉花的酒杯和杯中的笑臉,充滿惡戲的裝飾品。被算計、愚弄的憤怒,使自己映在窗戶玻璃上的雙眼混濁如腐敗的池水;但最後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那笑臉的無聲嘲諷中下定了決心。

在每一滴腦汁已然快被榨乾的夜裡,酒杯中彷彿傳出的譏笑,和那鄙視的眼神,都再次無情地逼迫我打起精神;然而每次放榜後,班排欄位上的「二」卻也毫不留情地讓失望如那血紅的填充物浸透我的胸口。縱使校排有所提升,她的成績卻仍在前方幾步之遙。在這場決鬥中,她跳著劍舞玩弄著身為對手的我,我的武器卻始終未能搆到她分毫。

「你贏不了。」杯中笑臉好似又一次說著,讓它在我耳邊迴盪,不論現實,抑或惡夢。

連續讓我吞了兩個學期的敗北後,她再次轉學了,得勝後逃跑似的。而我在三上的第一次段考,拿下了校排二,班排一。

「吶,應該能算我贏了吧。」確認什麼一般,我對笑臉周邊道。沒有回應,它只是靜靜地惡戲般笑著,在它那舒適的沙發上。這時,我才突然發覺自己的成績走到了以前從未料想過的位置。空虛和滿足同時充斥著心中,我無力地笑了。

我將酒杯高舉,高到無法再次看見那居高臨下的笑意。

呼出一口氣,鬆手,將之摔碎。

102年7月22日刊登於臺灣時報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whasheng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