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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維哲  新舊故鄉     

臺南一中二年十八班   莊維哲

 

 

 

冷硬的鐵皮悍然圍起那片草地,埋沒在其中的,有童年的歡笑與憂愁。此刻,颯颯的風如千軍萬馬奔來,撥開了草浪,舞動了破舊的旗,卻吹不散我心頭濃濃的回憶。

小時候,因為父母忙碌的緣故,我待在路竹與祖父母同住。路竹的老家,是舊時的木造屋,拼湊的鐵皮為頂,於是每當下雨天,雨珠打落在屋頂的滴答聲,便宏亮地迴盪在屋內,彷彿置身於夢幻的獨立空間,我和祖父母最喜歡一面聆聽雨聲,一面齊聲高歌一曲〈三月裡的小雨〉,像是三人的混聲合唱,以雷聲為指揮,以雨聲為伴奏,享受這分歡樂。

老家後院,是一片寬闊草地,草的長度是我身高的兩倍,每當我一闖入,大片的翠綠立即淹沒了矮小的我,所以我稱它為「草浪」。我曾經讀過「摩西分海」的故事,所次每次風刀劃開草浪,我便舉起雙手向草一地的彼端吶喊,以為自己也有神力。所以,每當我想闖入草浪,我就傻傻地向祖母說:「我要離開埃及囉!」雖然祖母似乎不太了解我的意思,但她還是笑呵呵地讓我到那片將我吞沒的草地上撒野。

自草浪遙遙望去,彼端唯一可以看見的,是空中飄揚的紅色大旗──木瓜牛奶。我記得最清楚的是櫃臺的飲料封口機,而上頭亮著客戶數目,在我年幼的眼裡,封口怪獸一旦吞下一杯,上頭的數字便增一號。曾經,我問祖父:「這個禮拜好多客人!」而他只是尷尬地一笑,無法回應我。我記得,那一星期,數字似乎每天都停在「三八六」上!

然而,一張郵局送來的通知,使我的故鄉風雲變色……

有一位衣著光鮮的人士由律師陪同,邀了我們一整里的家長開會。他冷冷地說,這片土地是他的!原來,在民國三十八年,土地是國家的,而大量軍民據地為主,不知轉手幾代,才到祖父母的手中。那一天,我祖父漲紅著臉,喊出的話是銳利的憤怒:「我也花四十萬才買下的,憑什麼還你!」「你沒有所有權狀,要還回四十年的租金,到法庭說吧……」對方的律師一提到法律,全部的鄉人彷彿是遇見虎的鹿,嚇得瞠目結舌。那晚的氣氛就像悶燒的怒火蔓延著。

但,畢竟祖父無力回天。我們搬回台南與父母同住,而老家,成冰冷的鐵皮圍著的那一方草地。

下雨,我們的伴奏消逝了,隔音的牆也隔去了指揮,黯淡了我們華麗的舞臺;沒電的封口機被棄於地下室裡,上頭的顯示和美好過去一同暗去;而草浪依舊在,但綠裡似乎褪去童年歡采,不再如此迷人。我,仍無法接受失去了老家。

從前,我覺得故鄉像初戀,失去時心中滿是失望,一旦觸了景,滾滾的思念就似泉水一樣掘地而出。如今,在台南住久了,生活也釀出濃郁的回憶,雖然故鄉不再是單一的路竹老家,但新的故鄉卻似乎缺少了什麼,仔細想想,腦海迸出了那翠綠的起伏草浪。

如今,再次逡巡於鐵皮四周,迎著滾滾草浪,卻像一首曲,嗚咽吔流過耳畔……

102年4月刊登於南市青年3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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