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牙
台南女中一年12班 林逸恩
面對鏡子,我咧嘴而笑,鏡中的自己,兩排整齊白皙的牙齒靜靜地圍成半圓。很難想像不久前的它們,是那麼地雜亂、參差。
身體隨著緩緩下降的椅背逐漸躺平,明亮的光線在「啪」一聲後,使一切的不完美無所遁形。緊閉雙眼,將那令人畏懼的景像隔絕在外,卻阻擋不了那一道道自兩耳穿入,直達心底的尖銳,一波波湧入的除了不斷旋轉的摩擦聲,還有那輕柔的安撫,但聽在我耳裡,卻如死神般讓人惟恐避之不及。
上了麻醉藥的嘴,雖然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但我那向來遲鈍的舌,卻嚐到了那帶點鐵味,鹹鹹的血腥。想像那小小的鋼製螺絲,獰笑著一點一點地旋進不停反抗的牙齦內,牙齦只能無助地冒出一絲絲鮮血。此刻我赫然發現,耶穌臨死前被訂在十字架上所受的痛,不正和現在的我雷同?
四顆零點五公分的釘子穩穩地嵌在牙齦中,而原本一片潔白的牙齒也被貼上了難看的馬賽克,它們被緊緊地囚禁在牢籠的一角,一股緊迫的壓力自四面八方湧上,嘴裡更彷彿含著什麼似的,不斷冒出不舒適感。我彷彿回到了嬰兒時期,口中雖含著柔軟的蛋糕,嚐到的卻不是上頭的糖霜,而是那滿肚子難以宣洩的苦味。
而後,滿嘴的馬賽克與我糾纏不休。從羞於開口說話,到慢慢半開半闔地小聲與人交談,習慣的養成總是不知不覺的,而改變的過程也總是艱辛的。多久以前,在牙齒一顆顆冒出時,若我好好地照顧它們,或許就不必花這一大筆的時間、心力在替它們歸位,媽媽的叮嚀在當時總被當成耳邊風,但現在想起,卻是如此的後悔與不甘心。
如今嘴中所有的金屬及馬賽克都已撤除,只留下兩排整齊圓弧形的白牙,但在那不起眼的牙齦角落,仍留著小小的痕跡,那是四顆螺絲釘蠻橫入侵的遺跡:在那曾經存在的洞,已被新細胞填滿,徒留下一個凸出的小白點讓我留做紀念,這整牙的改變或許會帶給我不同的形象,但那一段辛酸的過程,確實令我難以忘懷。
101年6月2日刊於台灣時報